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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类马岩松

朱河 计成 2019-09-09



前段时间,很多小区被迫改名了,官方给出的理由是你们不能崇洋媚外。可能他们比较健忘,崇洋媚外向来是他们的强项。


十年前的奥运会,京城的地标建筑被外国建筑师一抢而空。据说,当时每一次的国际招标,北京市政府都会邀请国内知名设计公司参赛。结果大家都知道,这些国内设计公司都是去跑龙套的。


十年后,在国际小都市义乌,那些曾经在中国出尽了风头的普利兹克大咖们,也开始在中国导演的《建筑》里跑起了龙套。

 

2018年,浙江义乌提出全面落实文化优先战略,提升城市软实力,同年义乌大剧院项目提上日程。为此,义乌市政府发出了五张船票,只有一张给了中国人。崇洋媚外的优良传统,义乌方面贯彻得无可挑剔。

 

在随后的角逐中,中国本土的MAD建筑事务所以高票获得义乌大剧院的设计权。这不能说老外的设计水平不行,毕竟普利兹克奖不是浪得虚名,要怪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碰上中国建筑界当红的第一流量小生——马岩松。

 

 

马岩松的本科是在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念的,也就是后来的北京建筑大学。

 

北建工的前身是清政府成立的京师工业学堂,1952年才改名为北京建筑专科学校。比起清华同济这些资深建筑老八校,北建工实在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即便升级为大学,只要出了北京,跟安徽建筑大学没什么两样,很少有人认它。

 

这一点,马岩松心里很清楚。应届毕业生未必能清楚地意识到中国的顶层建筑圈实际上就是一个被老八校建筑系把持的名利场,尤其是在北京,但他肯定清楚仅凭北建工的本科学历,想混出名堂赢得话语权,希望渺茫。

 

于是,24岁的马岩松选择了出国深造。

 

马岩松的身世,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他爷爷不一般,有人说他老子不一般,很少有人说马岩松不一般。因为肯定了马岩松不一般,就是肯定了自己太一般。这是年少成名的副作用,没有人愿意被同龄人远远地抛在身后。


马岩松的确有背景,只不过这种背景对老北京人而言,不足为奇。

 

马岩松的爷爷,在解放前的国民党时期是个地下党,专门发展组织迎接解放军进城。解放后一直在北京,后来还在北京的东城区做了官。据说,他爷爷去世后,还是在八宝山开的追悼会。

 

至于马岩松的父母,没有什么三头六臂,都是普通人。去菜市场买个菜,也会还个三毛五毛的。马岩松的老婆是个大学教授,他俩有个孩子。


有时候马太太去国外做访问,顺便也会带上孩子出去长长见识。马岩松就飞机两地跑,不亦乐乎,比跑工地还勤。

 

网络上曾有人爆出马岩松是二婚,想来这大概率是无中生有。更何况这是人家的私事,别说二婚,只要人家愿意,三婚四婚都不成问题。明星建筑师不弄出点绯闻,怎么对得起明星。

 

 

2002年,耶鲁大学毕业后,马岩松前往位于伦敦的扎哈建筑事务所工作。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马岩松就搞清楚了曲线型的建筑如何一步步从概念到落地。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从女魔头导师那里学得的一招半式,日后竟成为他俯视中国几乎所有本土建筑师的杀手锏。

 

2004年,马岩松从伦敦回到北京,开始筹备自己的建筑事务所,跟他合伙的是一个叫早野洋介的日本人。这位日本合伙人本科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建筑研究所,后来到伦敦留学,也在扎哈的事务所工作,跟马岩松是同事。

 

自立门户,自然不是一件易事。想当初,王澍以“重建一种当代的中国本土建筑学”为宗旨,在中国美院搞起了颇具人文气息的实验派建筑,也是熬了十几个年头才熬出些成绩。

 

在成为明星建筑师之前,马岩松也跑过不少龙套。

 

事务所刚成立的时候,没什么业务,马岩松只能与早野洋介到处参加设计竞赛。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时间久了,马岩松感觉伯乐不是不常有,而是根本就没有。

 

他后来一统计,发现在成立事务所的头两年里,他和早野洋介一共做了100多个竞赛。每年要做50多个,平均下来每周都要做一次竞赛。每周一次,忙碌的画图狗,每年的性生活次数恐怕也达不到这个强度。

 

若非孤注一掷,换作其它团队,恐怕早就散架了。


转折点发生在两年后。2006年,马岩松在广州参加了一个超高层建筑竞赛。当其他参赛对手都在追求建筑高度,并以此向政府向权力献媚的时候,马岩松却将自己对城市对权力的的态度通过作品毫无掩饰地表达出来。

 

显然,政府接受不了这种戏谑式的调侃,更接受不了这种批判性的作品。不仅如此,政府当初承诺的保底费也泡汤了。即便你马岩松是红三代,也没有。

 

一气之下,马岩松做了一个决定:不再做中国的竞赛了。也正是由于这个决定,在接下来的项目中,30岁的黑马一炮而红,成为中国建筑界名副其实的明星建筑师。

 

这个项目叫梦露大厦,位于北美加拿大。这是中国建筑师在国外赢得竞赛的第一个项目,也是马岩松在网上找的第一个国外竞赛。由此可见,翻墙是设计师的基本功,不可不翻。

 

赢得竞赛的时候,马岩松基本上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他的工作经验就是像做毕业设计那样到处参加竞赛。要说建成的作品,那更没有。所以在得知加拿大人准备建造梦露大厦的时候,马岩松替他们捏了把汗,更替自己捏了把汗。

 

30岁便有了自己的成名作,比起导师扎哈,马岩松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因此业内有句自嘲的话:


建筑师在30岁之前不可能出名,除非你是马岩松。


 

梦露大厦之后,马岩松的人生进入了开挂模式。

 

从高档写字楼到度假公寓,从大剧院到博物馆,从国内到国外,马岩松接手的项目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地标项目。要知道对大多数建筑师而言,一辈子能设计一座博物馆,就能吹到孙子辈了。

 

MAD事务所也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壮大,员工人数从当初的几个人到如今的100多人。除了中国籍的员工之外,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毕业生慕名而来,希望在MAD求得一份工作,跟MAD一起mad。

 

而马岩松的每一次亮相,都会成为行业媒体争相尾随的目标人物。加上那张慵懒得不知所措的天真脸,不少姑娘觉得找男朋友就应该找个建筑师。

 

她们可能不知道,建筑师哪有什么时间谈情说爱。他们不是在画图,就是在赶往画图的路上。

 

从北建工的无名小子到今天的建筑先锋,20年的时间,马岩松不仅混出了名堂,也赢得了话语权。然而对于他的这些成绩,总有人投去鄙夷的目光。曾有人说:


直觉告诉我,马岩松是建筑界的郭敬明。


这句话有股莫名的喜感。不认同马岩松的人,很多都是因为他的“山水城市”,认为他的建筑缺乏理论支撑,徒有其表,无非是把扎哈的那一套搬到中国,再冠以“山水城市”之名,在中国大行其道。

 

简言之,表面有机,内心CAD。

 

“自然”是马岩松所有作品的中心思想。“自然”自然谈不上有多高深莫测,但总好过文本里千篇一律的“以人为本”。更何况这个“以人为本”,大多时候都是“以甲方的人为本”。

 

当很多建筑师还停留在解决“人”的问题的时候,马岩松已经开始考虑“自然”的问题了,更重要的是,金主们愿意为他的“自然”买单。另一个喜欢把“自然”挂在嘴边的,是中国第一位普利兹克奖得主——王澍。

 

据说,王澍当初接到同事的报喜电话说自己获奖时,49岁的老王很是激动,差点没飙出眼泪。若不是年龄来了,老王估计会蹦起来。艾未未曾经问马岩松想没想过拿普利兹克,马岩松睡眼惺忪地说:


给我?我不一定要。


柯布西耶在《走向新建筑》里早就指明了现代建筑的方向,但我们不能因此便轻易否定那些紧随其后的追随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有错。马岩松从扎哈那里“学”来的“山水城市”也一样。


有的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有的人出走半生,归来面目全非。能在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上默默前行,单凭这份勇气和决心,就值得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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